亨利是他的名字,他比我小十岁,我是说他的实际年龄比我小十岁。但是他是一个发育迟钝的人,他的心理年龄远远低于他的实际年龄。这也是他被遗弃的一个原因。我希望身边可以有一个陪伴的人,这不是领养。虽然我给他吃的喝的,这不是领养(我也没有能力领养……),这是一种心灵救赎。
生活不为那个不被爱的人倾斜任何,这个世界不公平,也很公平。
悄悄地来到火车站,在茫茫人群里寻觅,最终我看到了她的最后一面。她并没有察觉到我的存在,只是向进站口走去;我在远处望着她。那是一班通往家乡的路,我有勇气悄悄地跟着过来,却没有勇气回去了。我闭上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,从前的我灵魂被抽离了一般,对她如嗑药了一般,我真是疯狂了——现在,我已经被我的疯狂害到了这种地步。转过身,我沉下脸走出车站。
我的身上无几分文了。仅余的钱交给了糖铺的老板,我买了两颗糖,要了他们家破败不堪的电瓶车;他好心地给我充满电。我颤抖地握着扶手,我不敢骑,我知道,这一点点电量,系联着我的生命存亡。
推着它我走在这个不知名的街道上,越走人越少,随后到了僻远的学校。青年男女从校门口走出,我见到我的影子,跟哥们勾肩搭背的人,畅快聊天的女孩们,也有独自低头的人,也有一男一女在漫步,一切都没有改变,过去什么样,现在什么样,此处什么样,别处什么样。回忆攻击着我,在指着过去的美好,嘲笑我现在的狼狈落魄……
何处都是她的样子。何处都是杀不掉的回忆。我闭上眼睛,幻觉已经渐渐出现了,我还坐在课桌上,旁边还是那个活泼的人,手上还有过去的信。那一次偶然的遇见,那一次大胆的闯入,那一次悄然的独处,那一次走廊的分别,那一次寻觅,那一次相约,那一次欢笑,那一次对着镜子流泪,那一次转身……那一次离开,时光如走马灯一般闪烁起来。
我是容易被环境淹没的人,被打上错误标签的人,我一直在逃逸这个环境对我的灰化,然而在我不经意间这灰化已经遍布我全身了。逃逸如何艰难,我至今也无以作答——可悲的是一个弱小的人喜欢上一个强大的人,很累,遥不可及。而且结局看起来已定,已经是如此悲凉了。(“你还是要去吗?不甘就范?”)
比我好的人太多了。太多了,接受自己的命注定普通是件困难的事。所以她给我带来了翻天覆地的转变,齿轮叠加带我去一个我也不明确的路。
这个正走在路上的我想不了更多。他的脑子里除了绝望还是绝望,自己的生命为了一个人几乎要毁了,她却似乎不知道这的发生。
狂风呼啸,压折树枝。衣服被风带起褶皱。我也是这时才看见了亨利,这个坐在地上的、拿着空瓷碗的、目光呆呆地望向前方的孩子。他看起来跟那些学校出来的人差不多大。他没有学生的气质,甚至没有一点文化的气质。可能是个要饭的。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我走向了那个可怜的孩子,他伸出他的碗,摆出左手,很别扭地指向旁边几个字:“可怜这个孩子吧,上帝会保佑你的。”
我警疑地转向四周,什么人也没有。
“跟我走。”我拉住他的手。
碗掉落砸成碎片,他想伸手拿,我按住他的手。
我把他带到电瓶车旁。“你可以说话了。”
他摇摇头。
“你不会说话?”
他摇摇头。
“那你为什么不说话?”
他恐惧地看向远方。
“我问你几个问题,你用点头来表达是,摇头来表达否。”
点头。
“你是被迫来讨饭的。”
点头。
“迫使你讨饭的人就在附近。”
摇头。
“他会在那个路口出现吗?”
点头。
“他马上就来了是吗?”
点头。
“你今天是不是没有完成他的任务?”
点头。他的泪水已经流到了地面。
我突然被什么东西击溃了,原来这种事情真的会出现。本来,我也是用仅存的意识说一些胡言乱语,然而这个世界比我想的还要疯狂。二话不说我给他戴上了头盔,然后我向前骑行。风吹开地上的水洼,给这个白色的无情的世界一点波动;也在我的耳边一点波动,好像在进行一场时光回溯。
当时的我边骑边笑,寒风刮伤我的脸。真是可怜又恶心的生活啊!真是真实又绝望的生活啊。我能帮他什么呢?我现在在当什么英雄啊?但是也只有往下骑行,虽然什么也不会发生,但是你不动弹就不能说未来一定毫无转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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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4-08-0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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