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hink | Blog

------------

Think3355 站长

公交 Bus

by think3355 | 归档于Letter 70-day Long

你还在读么。对不起,很久没寄过来了,总是没有时间,要不就是找不到邮局。越来越少了,还有电话亭,什么都快没了。感觉只有那些最不真实的回忆,成为了我的记忆。


尝试着盯着一棵树好久,终于是不太一样的姿色了,那形躯,那褐叶焕发了全然不同的色彩,终于是——却突然消失。树仍然是树,不敢暴露他的真实身份。

雨还没有停,站着也不觉着累(但毕竟公交候车的长椅湿透了),思绪似乎很久没流动了,只是晃过神后,再检查了“我是谁”“我在哪”的条件。水滴躺在地上,想让人践踏;天降之雨没有停息的意思,大抵是神罚的仙女仍躲不开伤悲。有时我却真羡慕能哭的人,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也是一种特权,也是种技能了。

我开始回忆怎么哭。应该先需要由一件伤心的事引发,于是我想。她抛弃我。在电影院。在火车站。在河边。在车上。也许太久远了,淡却了,并不难过,最近的呢?离开面包店。当快递员。闯了红灯。撞到了另一个闯红灯的小哥,他还好开得不快,但是餐是废了。不过,他拿钱平息了,没有找到警察,而我对着那两坨汤水发愣。用户自然是给了差评。出租车司机,但是始终捞不到客户。一周评定没过。去小饭店打工。去刷盘子,因为我不会做饭,我干得倒是勤快,老板娘很喜欢。我快跟他们成一家人了。我教她大女儿数学,教他小女儿吉他(虽然我也不太会就是了)。但那天来了几个醉鬼。他们已经走着僵尸步,吐着酒气,酒,酒,还要。还要,但不给钱,老板娘拦住了我,她认识他们,她知道后果。我不满,我便推开了,我快步上前,抓住其中一个人的衣领,可他给了我一巴掌,醉鬼的力量远超过一个清醒的男人。我还手,但我没有机会了,我已经被提了起来并且摔到地面。浑浑噩噩,大概有人报了警,我最后在派出所见了他们,无言的一面。我无路可走了。包里还有我的文章,我找了好几家报刊,无果,碰巧遇见了老张。是的,多亏了老张。我还有两块。似曾相识的两块。

雨不断,如丝,触地,连珠,挂泪。但我还是不知道如何而哭,只是盯着,盯着地面,神罚之女已替我还了泪,质问大地。

水洼下停着一辆公交车。

我抬起头,才能听见发动机的轰鸣。它悄无声息地来,静静等待我。

上车,并交出决定命运的硬币。不知几路车,不知几号站,我不想这么多了,再想也毫无用处。

窗外是闪动的灯。门关上了,意味着已经无法离开。

人们在睡眠。少数几位,占着座位的人,低着头。除此之外只有作为声波介质的空间。椅子是干的(当然是干的)。戴着耳机。报纸伏在脸上。盯着手机。看着窗外。振振有词。微弱的可见光。司机,只能看见背影,玻璃窗隔离了两个世界,前面在行驶,后面在等待。

穿破世界的是时间。跳动的红色数字,显示牌,23:52。冒号在不停闪烁,似乎它不停止,车就不会停。

公交的椅子比较冰,但头一靠,睡意一下涌起。——不可以。

我警告自己,不可以的。

挣扎着我睁开眼。周围宁静得很,轮胎轧过塑料袋和尘埃。而过道上,过道上趴着一只猫。或者catlike的生物。数字震动了一下。

我不记得有没有在车上允许带宠物的规定了,但它确实躺着。不记得,我上车的时候它存不存在,不记得刚才有到什么站,而没有人诧异此事,就仿佛这件事情自然成立。

而窗外,只是幻灯片的往复循环,枯樟,旧楼,凹凸不平的路,月光,平野,烟囱,再熟悉不过。而这会通向哪去呢?——但没有什么意义,从面包店一路疲奔,我已经不知在何处,而何处也不再有区别。樟树楼房,一成不变,过去什么样,现在什么样,此处什么样,别处……原来一直如此,原来,我早就明白了。

与世界有很深的误会,解不开,就倔强,敌不及它的沉默,它容许我小有所成后再倾覆一切,让我挣扎,又让我放手,它分明在戏耍我。还想要叛逆它,继续逃离,现在却只希望能够突然在车上安静地猝死,至少可以和解;我失了锐气,自己才是那个不和的因子。安静的离开,这才是我应得的。

窗外的我摇了摇头。

我还什么都没学会呢。

于是,猫睁开了眼睛。

绿色的光,审视着,明晰自己的使命。

他穿过了座位而径直向我走来,没有可退缩的余地。跳上座位,跳上我的大腿,而后瘫软下来。这是极瘦的猫,不像家猫,但比家猫更温顺。毛发不如他的性情,粗粝的针叶林蓬乱支棱。想起来,前日在路上看到的半个霉菌的面包。

我恍惚想起来,有生之年我还没养过猫——确切地说,是宠物。我渴望但不知如何与之相处,甚至小时我就怕狗。她也曾说过养宠物的事情,那时她眼里闪着光,她说——你知道么?你试想过,让一只猫猫,或者一只狗狗陪伴你,是什么感觉吗?

人在走投无路时往往不会再有爱的渴求了;取而代之,仅仅是活着。事实上,脱离一段感情,最好的方式就是接触新的人群。我做到了。我淡忘了。有时我甚至鄙夷过去,觉得那时的我实在是很不成熟。真幼稚。而我不过是在不断否定过去的同时,固执地走向新的错误。不幸者偏差,失意人人有之,但终究语言不互通,自不助何以助人。

她曾经使我坠了河。时常我都想起这个决定,我说不上来那是恨还是什么。我把亨利带上的目的,也不明确。我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。他的未来,我就这样茫然地抛给了命运。我害怕极了。我挽救了又抛弃了。这明明是她的做法。

我不愿承认我把自己活成了另一副模样,那不是单纯得可怜了。

公交没有停止,因为失去了红绿灯的指引;油门不再被踩踏,毕竟空气阻力也不复存在,司机可以自然而然消失。但乘客不一样,乘客上车,并不是为了把自己的生命赌在旅途上。猫闭上了他审视的眼睛。

景色虚幻,放映机运转,高斯模糊。噪音沉闷地托住窗户和安全锤,充盈耳道防止气压的失衡。

我戳了戳猫。我试探性地摸他,但没有我想的那样舒服(不仅仅是毛的原因)。没有任何弹性的脂质或多少肌肉,一层皮线覆着骨肉和内脏。耳朵,时而竖起,时而耷拉。他纵容我的触摸,也不为自己的饥饿抱怨,似乎为未来的情况做好了打算。不一会儿传来轻微的喵。漫长的猫声,像是脱离时间。——我得到了他的信任。

突然间身侧射入白光。明亮但不刺眼,好像刚才都梦游在隧道间。我转过头以为是白天,但窗外什么也没有。猫缩紧了。

“明……”

很微弱的声音。不至于是猫发出的。

但呼唤声越来越响,最后成为了可见的曲线,正线以极高的频率堆积在一起,被延长,膨胀,放缓。白色布景下开始绘制直角坐标系。

远远地心电图似的正弦飘过来一个蓝点。蓝点在跳跃,延伸着一条切线,切割着窗,于是玻璃碎裂,飞向高空。切线长出了箭头,又指向了空中的某点,曲率圆暗暗显现,玻璃旋转构成二次曲面。图层复制,坐标轴生长出锥形体,拼接成积分号,然后倒向大地,数学的十字架流淌求和之血。万物随着波的轨迹而飞升,数字散落一地。

世界被重构了。只是瞬间。

“明……”

x飞速变化,那小数在无尽延伸。前方是虚轴,轨迹是ρ=e^iθ,而θ要接近π。

“明……你知道吗,sinx的导数是cosx……”

砰然坠地。白色消失殆尽,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。

猫没有存在。只有碎窗外的雨沾湿了裤子。

景色空旷,雨滴慢慢停止运动。终点站。可做空无一人。

我搀着扶手下门。气阀打开。然后,公交拐弯。

刘适站在对面,似乎早有准备。

我冲过马路。刘,但我没有说出口,我只是别过头去。他拍了拍我的后背。回去了,全都回去了。暂时回来了。当时我不知道后面的事情,只是泪水沾湿了他的肩膀,我无法停止抽搐。对不起,对不起,对不起……

那么多人转身抛弃了一瞬的白色世界,以为自己能找到爱。所幸家门口还亮着灯,可悲的是总有人承担着不同的角色,在游子回来时,他又会复苏回来笑盈盈地招待你,仿佛你一直都在。

------

2025-04-05

评论 Comments

---------

think3355 写于 2025-04-05 10:33:07

没有白白修改,成品还是可以欣赏欣赏的。

2021-2025 三叶工作室·Think3355