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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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还记得那个纯真美好的世界。没有僵尸。

作为菌菇，我一直以为，我在那个地方会受排挤——但是每个植都接受了我，并且与我玩耍。那个世界从来没有什么强烈的风雨，我们最惊险的只有抓小偷游戏，还有射箭大赛。

我在那个地方认识了改变我一生的植。他的名字，不，他与我们一样没有名字，他是阳光豆。

我认为，他算是最友好、最善良、最无私的，上了战场后更加如此……他教会了我一些魔术技巧，发现我对这方面有很高的天赋。我试成功了转移术，消失术，还有高难度的扑克技巧。在我第一次将一盏路灯弄消失了之后，我感觉我拥有着神力。

阳光菇得知了这个消息，他却大惊失色，他告诉我，这不是魔术了，这是能致命的魔法。魔法是什么？他也不能说清楚。

他让我更加小心，最好能一直待在学校里，也不要去参加什么特长活动了，这个“魔法”不能够让别人知道。

我感到疑惑，但是我选择听从他。学校不会学太多的知识，多数时间都是我们玩耍的时候。我在学校里接触到了比我高一年级的豌豆射手，还有向日葵。后来，我又认识了坚果，棱镜草还有樱桃。我的日子一天天这样快乐、自在地度过了。

直到有一天，我觉得生活有些无聊了。我还不知道学校外的广阔世界是怎样的。

我再次开始练习魔术。在半夜，豌豆他们已经睡下时，我偷偷地练习扑克牌。我独自一人跑到外面去尝试之前成功的消失术，对着一个小的，橡皮，小箱子，石头，路灯……我不知道这些东西去了哪里，但他们确确实实是不见了。

有一次半夜，我在尝试消失术的时候，突然背后被谁拍了一下。我吓了一跳，转过头来，手势对准着那株植物。是豌豆啊，豌豆，你来干什——哎！

豌豆消失了。好像是……我弄的。我把他变没了。

我感到惶恐，我奔向阳光豆的家，但是阳光豆不见了。我又跑向学校，但是豌豆熟悉的身影并不在。我躺下来告诉自己这是一场梦，但是这怎么都不像是梦，我不得不跑出学校又沿着路到远处。那是个我从没去过的地方，不同于我来到这里的路，那是条蜿蜒进森林的路。

我在那条路上奔跑着，月色下乌鸦的惨叫还有轻微的风越发让我感到慌张。

尽头有一块巨大的镜子。我清晰地看见我自己的身子，但是透过镜子，似乎能看到什么别的。我往四周望去，镜子从地面连到天，形成一道无法穿透的墙体。我穿进树林中偏离原来的位置，锋利的草尖与树枝割伤了我的表层，流出透明的水——这些我都不在怕了，我现在为我没有听从阳光豆的话后悔，对把豌豆变消失而痛苦。

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黑色的房子。我看见豌豆扶着墙无助地坐在地上。

我把我的一切都告诉了豌豆，并且向他道歉。所有的东西全都变在了这个黑房子里，包括豌豆。

豌豆得知了我会的特殊本领，他承诺他会保密。

十一

我对那个镜子感到疑惑。我去问了老师，老师说，这是世界的尽头。

那我们处在什么世界？……世界外面有什么吗？我问道。

不知道，老师回答。

不过在疑惑之余，豌豆并没有因为我的“魔法”而排挤我，反而，我们成了更好的朋友。我再也不敢弄什么消失术了，只是平时练习扑克牌。渐渐地，我淡忘了阳光豆，我再次沉浸在了学校的生活。

学校一直有流传豌豆与向日葵的关系，豌豆也曾承认过，他确实喜欢向日葵。但是，向日葵平时是一个很沉默的植物，没植知道向日葵是什么想法。

豌豆还有个姐姐，不过他从来没跟我说过是谁。我只知道，他和他姐关系很好……唉，只有我既没有喜欢的植，也没有体贴我的植，作为一个菌菇，我所认识的菌菇们，他们都在我来到这里的前一个夜晚消失了。

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。他们走的时候没有告诉我一声。每次，在我回忆我的父母和同胞时，眼泪都会不自主地流出来。我找豌豆诉说我的心事，豌豆很包容我，但是他什么也做不了。他有写日记的习惯，经常抒发自己的感受，而我并没有，我讨厌写日记。

尽管我生活的快乐，但是种种心事都在我的脑中挥之不散，我对一切还感到未知，虽然豌豆也不知道世界的一切，但他从来不去想这些。

有一天，我睁开眼睛，窗户外几个植物士兵在走来走去。门突然被打开，士兵们闯了进来。我本能地逃到墙角。植物们惊醒了，豌豆害怕着问他们要干什么。

我们需要身强力壮的植物，士兵说。

士兵望了望里面的植物，怎么一个主力型植物都没有——那么，对了，我听说有个蘑菇在你们这里，是吗。

豌豆吓坏了。我还没反应过来。

把那个蘑菇带走，士兵说。他看着我。

我想窜逃，豌豆突然说，如果你要带走他，你不如带走我。

你会什么呢，士兵轻蔑地问。

我可以连续吐子弹，如果可以的话，我可以吐各种元素的子弹，豌豆咽了口唾沫说道。

豌豆被带走了。他走出门外，回头看了我一眼。我才反应过来，但是我再叫喊也来不及了。

向日葵愣愣地看着豌豆被士兵带走。她突然冲出了学校，拉住士兵的手，恳求士兵。士兵甩走了她，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远方。向日葵仍不肯妥协地跟着他们走。

我看着他们去的方向。黑房子。

夜晚，植物们睡下了。我睡不着，豌豆走了，向日葵也离开了，棱镜草在不久前和樱桃消失了……我最终决定起身，前往黑房子。

镜子还在，黑房子那边没有植物。周围异常的寂静，我走近黑房子，里面似乎有风的呼啸声。我贴着墙听着，里面没有植物。黑房子有一个比较隐蔽的门。我推开门，只见空荡荡空间里面，黑墙上有一个圆形的通道，通道呈白色。似乎有光照射着通道。

我走了进去。通道很长，我看不到尽头——等我再回望时，入口成了一个点。我坚信前方有出口，出口外是新的世界……

在我快要累趴下时，豌豆拉住了我的手，他带我跨越了最后一步。这就是战场了，他说。我观察四周，我在一个温暖的房间里，周围还有很多植物。

这是新的世界吗？我问。

可能吧，豌豆说。他看向前方，敞开的大门外绿色的草坪，僵尸砸开了铁门，发出令我们再不能忘却的怪叫。我回头看我来时的入口——不，我来时的世界，它只是一个玻璃箱中的世界，我们的生命的目的只是帮助那个戴铁桶的疯子而已。

没有退路了。

十二

我那所谓“魔法”还是失效了，试了好几次，再没成功过，至今我仍不明白所谓“魔法”是什么一回事。潘妮猜测是当初环境设置的问题。

豌豆本是不愿让我来的，他一开始想关上两个世界相连的通道，但戴夫就在他的身边。而我失去了我唯一的招术，除了扔扑克牌，没什么能耐了——对了，之前那些植物士兵怎么会知道我的存在呢……

算了，我的世界里还是有太多的未解之谜。我唯一能做的，就是在后院扔我的扑克牌。我不想思考太多了。

一直听说前院战况激烈而喜报不断，我真的无比好奇，可从没亲眼看过。豌豆跟我讲，他与棱镜草战场上英勇斩杀僵尸，打得他们落花流水——想想都激动。

而向日葵成了强力的辅助，她找到了自己的姐妹，双葵与金盏花。有他们阳光的不断供给，战斗越发轻松了。

向日葵终于主动去找豌豆了，这对我是一直都看好的。现在，天天能见这两个手牵手的背影，我十分高兴，但同时又有些失落了，一种从未有的孤独感有时会出现在身边。阳光豆到底在哪里呢。

转折发生在一个不该有的事故。飞贼抓走了双葵，所有在前线的植物却忙于自己的线路没有发现——双葵至今下落不明。

每个植物的心情都很沉重。在我们给双葵办葬礼的第二天，向日葵生病了。医院离这不是一般的远——我们来这之前，西部迁移途中部分植物受伤，医生下车救治时遭到了僵尸的突袭，主力与医生分散了，于是几个医生就地搭建了庇护所，也就是现在唯一的植物医院。

金盏花帮助照看向日葵，豌豆则护送她去医院。之后，阳光就几乎断绝了，只有天气极好时，潘妮能吸收一些阳光能量，但远不及向日葵能生产的多。

漫长的战斗之旅进入了我们所处的，也许是最后一章了。我被拉到前线，但是第一战就险些失败。

豌豆不在，夜晚走进房间，我突然看见他的桌上一本我从未见过的本子。我翻开来一看：4月16日：今天……

日记本，豌豆的。

豌豆的姐姐叫寒冰，寒冰很早就先来到这里，她跟豌豆也是不辞而别——这是两年前的事了。日记从那时起一直写到现在，最后一页还非常新……豌豆所有的情感都抒发在了这字里行间，究竟有什么秘密呢。

我细细地看着。向日葵，向日葵，向日葵，还是向日葵；寒冰，寒冰，又是寒冰；学校里鸡毛蒜皮的小事……多无聊啊，我想着，快速往下翻。突然我的眼睛捕捉到了一个词，漆黑的空间。

我又往回翻。这篇日记似乎不对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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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可能看见了不该看到的，那个漆黑的空间有一道虚掩的门，门后的……

我走过去看了，从进去到出来似乎花了我不少时间，可我总感觉时间是静止了。进去的时候，我发现我再望回入口时，入口越来越矮，而我越来越能与明亮的出口齐平。同时，周围一股若隐若现的力量在吸着我，让我有一种不适感，脑袋也晕晕的。

出口我并没有跨出去，我只看见半开的门，门外，草坪，人，植物，所谓的僵尸。那里是什么？

我感到害怕，惊慌着往回跑，跑回入口。强烈的不适感折磨着我，我尽力找到离开黑色空间的门，推开后走了出去。黑夜下魔术菇冲了出来惊喜地看着我。唉，这事，不能跟魔术菇说啊，他会怎么想呢？那个世界，寒冰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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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转过头。豌豆不在。

事情也许一直都不简单，可是寒冰，寒冰真的在这里吗？

十三

阳光资源越来越紧缺，僵尸如雨后春笋般越来越多。我们打了不止一次败仗了。前院的墓碑清理不干净，后院也出现了僵尸。人手不够，爆炸植物牺牲自我以挽回全局，同时现成的小推车也渐渐不够用了。

我叹了口气。豌豆刚刚回来，但他的归来根本没有扭转局面。在暗中窥探他的日记，更多的问题困扰着他——我不敢借此开导他，毕竟偷看别人日记从来不是什么正确的事。

而他的姐姐，寒冰，我仍是没见过。问了其他植物，“寒冰”他们也很陌生。照理说寒冰应该在这里才对，总不能她早先死于战场……

我有意地与豌豆拉开距离，害怕日记的事会被发现；同时我也很想让自己忘记这些。

最后一次，对于我来说的转折，是那场惊险的仗。我们与戴夫被迫撤退到港湾，海盗化身的僵尸泛滥。浩荡的迁移中，我们甚至没清点过人数——很多植物还困在庭院，很多物品还落在庭院。

我仍用我的发牌招式打怪，豌豆吐子弹，棱镜草汇聚微弱的光线；南瓜尝试吐出火焰，回旋镖射手不知疲倦地攻击，龙舌兰前方与菜问英勇应战，新来的柠檬忙于腐蚀僵尸的防具。

可是，前方不断地僵小鬼入侵，海鸥从空中偷偷飞过，鹦鹉开始抢夺植物。很快，菜问被啃食，回旋镖也被偷去，南瓜被啃得满是咬痕。

龙舌兰愤怒地冲上去，疯狂地砍杀僵尸。剑与防具间发出乒乒乓乓的响声，龙舌兰的高喝没过僵尸的低吼。但是，巨人开始踩踏地面，木质电线杆挥向了龙舌兰。

豌豆叫了出来，大家都崩溃了——这场仗一定是众植最后一仗了，戴夫也是。后面就是汪洋大海。

乌云涌来，棱镜草用不起阳光，无法攻击巨人。而除了棱镜草，没有植物能打死巨人。

这时，一个植从身后冲了出来，他径直冲向了巨人前面完好无损的铁桶僵尸。快吃我！他叫喊着，从身上掏出三个圆圆的东西，吃了一个进去，然后将另两个扔向了我，叫道：这是“叶绿素”，寒冰研制的，他可以——

在我看见他被僵尸一口一口吞食下去，爆出了大量阳光时，我才想起来，他的名字。

这是什么？我问潘妮。他所给予我的，一直在幕后研发科技的寒冰珍惜的，仅有的两个球状物中含有大量的营养物质。

我不清楚，潘妮答道。但，这可以增强你们的体力，或者别的方面，尽管是暂时的。

它能大量研发吗？我又问。

也许能……但是，它要一个特殊的植物去完成它。如果你能问到寒冰是如何做这个的就更好了，潘妮答道。对了，这叫什么？

我有些忘却了，不如，不如叫“能量豆”吧。我转过头，植物在迁离港湾，回归庭院，夕阳上有着他的影子。

尽管我迫使自己不看日记，但好奇心仍促使着我翻了开来。

……不知不觉已翻到最后一页，我回过头，豌豆愣愣地看着我。我先是惊讶，马上反应过来，离开椅子冲向豌豆抱住了他。我不知道你真实的内心，我说。

没事了，没事了，他拍拍我的后背。他的眼中闪着微光。

原来，像素化是，这种，感觉……

我看着眼前这个植物，她，可能是新来的……或许，我也变老了。但这不会是最后一次，绝对不是……

等一下，我说，我……什么时候能再回来。

没有人知道，她说。

那么，我想了想，那么，如果你看见戴夫，让他带所有植物去西部医院。这是仅有的选择了。谢谢。

我闭上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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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-01-18